2012年12月12日 星期三

轉念之後

這年的秋冬來得很遲,十二月中旬,仍未感覺得到寒風刺骨的冷冽。早上如常起床,按一貫的規律梳洗整理,穿上薄薄的外套出門。

每通過一扇門,人的身分就改變了。

在五分鐘不夠的上班路程上,自然地,所能遇見的人和事都不會深刻。然而這天,在我並不喜歡而且近乎反感的某間中學旁,聽見擴音機播放著該校早會的講話:「在學校裡面,我們(老師)會一直給予大家(學生)機會,但大家都需要知道,機會,是需要珍惜的。」這不就是小學生都知道的道理麼?有需要在某個中學的早會上作為主題去提醒一群思想較為成熟的中學生嗎?這些閃念,明顯是對於這間學校先入為主的不屑,然而在一念過後的思維之中,卻又真正更新了自己。

去年,我常抱怨自己沒有一些好的機會。在大學之中任憑自己如何努力,成績都不及那些把時間心機花在討好講師的同學,含著鬱鬱不得志的心情落幕散場。後來找到了工作,卻又在抱怨自己的工資比同期畢業的中學同學低,甚至抱怨自己竟然為了所謂的理想、興趣和一個對某人的約定而放棄修讀較有前途及錢途的學科,轉投一門過於自我憧憬的學系。

其實,我一直都遺忘了,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選擇。縱然朱平漫「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但他從來都沒有被記載過自己為此而後悔。也就只是說,後悔不後悔,只在於一念之間。

二○一二年,如果我們相信是末日之年,那麼,二○一三年以後的日子,都是賺來的。過去的窘困,在末日時粉碎磨滅,剩下純粹的生命,以一種新的姿態回到尚未被回收的世界裡。在感受生活之先,我們必需擁有生命。

近來因為幾位朋友的影響,拾回了對攝影的興趣,每一個喜歡攝影的人都知道,陽光比鎂光驚豔美麗得多。十二月的天灰暗有時,時而雨下又有薄霧,整月都沒有看見陽光的機會。假日閒來在家倚窗觀望外面的陰霾,一直冀盼著陽光的出現,好讓自己能出門拍拍照,即使只是一個勉強的藉口,但我發現自己對陽光的熱切期待,一生都從未遇過。去年的陰暗,不是陽光沒有探出頭來,而僅僅只是我一直匿藏,把自己活埋在辦公室與公寓之中,沒有接觸過天然的光線,身體變得暗啞又蒼白。如果陽光真的如朋友所說,能夠把我長年累月堆積下來的陰霾驅散帶走,那麼在二○一三年,我會珍惜末日過後仍舊從東方升起的太陽。

有時候,被提醒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不論身分如何。

機會、道理和陽光也好,一直都在,只是自己沒有去抓住。真正讓不安和怨懟消散的,不是陽光,而是自己轉念的過程。末日沒有來的話,我們仍能珍惜生活,仍能找到趣味,至少在二○一三,我們還有可以燃燒的青春。

2012年12月8日 星期六

序 - 他者

以往一直不會用筆名,除非是在雜誌上的「偶然」專欄,原是認為人總要守著某些的原則,而不用筆名的所謂原則,只是一句「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有些古人的名字很有意思,例如亮字孔明、權字仲謀、策字伯符,常又反思自己的名字,彷彿沒有意義般存在,正如自己走來的人生。很多迷信的人都相信名字會影響人的一生,算五行、夾八字,缺什麼補什麼,忌什麼就索性不用其字。然而,我並不相信這種說法,除了是因為信仰之外,還認為人的名其實是一種風格的總結。不過,我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仍然未能從自己的名字中看得見自己。或許「沒有意義」就是一種意義,我的生命也連帶著這個名字出現在世上,而現在發現了,其實生命又沒有什麼意義,用真名寫出來的文章,也都是沒有意義。

如今自己已經把自己寫得毫無趣味。人說,生活就是寫作。畢業接近兩年了,在工作上,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近於可有可無的狀態,然而又合理地佔據了一天大部分的時間,又如何有所謂的生活?沒有生活,寫出來的東西就沒有意義,現在只可以捱著僅有的幻想力,寫寫小說、廣播劇,這些一切都不是為了發表,只是用作滿足一下自己的小東西,讓自己生存得尚有一點價值和作為一種來過世上留下過腳毛的憑證。

近幾個月一直寫,了無目的地盡量記下心情,發現的是心情只是千篇一律的悲。容我說一句貌似很酷但其實只是眾人都無辦法理解的一句話:「我的悲是天性,從出生到現在,沒有真正開心過。」儘管知道有人會以「懶型啦你」去回應,但實情是,你不了解我,然而,我又真心地不需要這樣的人去了解。如果悲觀是一件很「型」的事,我寧靜做一個不「型」的人。其實,悲觀的人又會如何去想像自己很「型」,我也算是個矛盾的人,但也不至於摒棄邏輯吧。

去年認識了一位朋友。她說自己比較多愁善感,很容易快樂,也很容易悲傷,別人覺得她似是現代版的林黛玉,身型瘦削,臉帶點清秀。某天,她得知遠在杭州的老爸患重病了,媽在電話裡瞞著她卻被她問得支支吾吾,她用著家鄉的方言對話,我聽不明白,但在聽筒對面的微弱聲音之中,尚且能夠估計得到她們對話的內容。掛線後,她的臉容開始憔悴,在咽食之間掉眼淚,她笑著說沒事,不用太擔心啊。整天我都盡朋友的責任留守在她的身邊,然而我一句話都不多說,因為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那個情況,我認為自己不發聲會比較好,我有自知之明,人總在說些自己都不相信的鼓勵善言時,會讓情境變得很突兀。晚上,我送她回家,她說:「怎麼這天你比我還要傷心?」我只聳聳肩,說句:「因為你的事吧。」她說:「不用擔心,你不是在身邊嗎?沒事的。」當時沒有想過,這一句的深層意思,後來發現了。這句是一句安慰的說話,不開心的事發生在她的身上,但需要被安慰的,竟然是自己。原來我比黛玉更悲,而更後來,甚至覺得應該要遠離一些我珍惜的人,不讓自己的悲哀情緒感染到他們,那一陣子,很喜歡聽田馥甄的《寂寞寂寞就好》,我不是少女任性倔強地自我匿藏,而只是,我不想害人。

現在作為了一個「他者」,不再用自己的姓氏名字,把自己分裂出一個與本身截然不同的風格來作為對自己來日的挑戰,我不怕別人說我造假亂寫扮型,反正很多閱讀過我的人都說真人與文章有很大差距,真正明白我的人是不會說這樣的話。我只是想,摒棄純粹且沒緣由的悲,在沒有生活之中感受生活,有喜有悲,像月般有陰有晴有圓有缺,不再是也無風雨也無晴。